历史文化街区是一座城市历史文脉的缩影,往往保留着较多古近代的民居商用建筑,成为城市文化遗产的集中承载地,可以为营造城市名片、塑造城市品质、提升城市竞争力提供重要支撑。随着近些年城市化的不断推进,人们也愈发重视对历史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尽可能留住城市的文化记忆和老味道。如何实现历史文化街区的有效保护,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遍关注的议题。日本从上个世纪中期以来就十分重视历史文化街区保护,已经形成较为丰富的实践经验。
古香古色的日本历史文化街区
在日本,文化遗产被当作是财富进行爱护,称为“文化财”,而作为文化遗产重要组成部分的历史文化街区自然受到高度重视。由于国民十分注重历史文化的保护传承,虽然经过二战轰炸和近代多次大地震,日本仍然遗存下来了不少江户时代甚至更早时期的传统建筑和街道,比如鹿岛市的鹿岛神宫、川越市的喜多院、姬路市的白鹭古堡、大阪市的大阪古城等等。
以川越市为例,该市是日本的历史文化名城。在江户时代,该市为川越藩的城下町,非常繁荣,有“小江户”之称。川越市受到近代战争波及较少,留下了大量寺院与历史街道,也将核心的历史文化街区改名成“koedo”,即小江户。由于充满浓浓的江户时代风情,加上距离东京都中心区只有40公里,市内的观光景点每年能吸引约500万人次的观光客,被人们称为“东京背影”。
川越市保留有本丸御殿(“本丸”即日语“城堡中心”的意思)、喜多院(无量寿寺北院)、田山川越别院、莲馨寺,以及纪念德川家康的东照宫。最为著名的是喜多院,始建于1200年前,曾有北、中、南三院,中院、南院后来毁于火灾,只有北院保留下来,日语中的"北"与"喜多"谐音,为图吉利遂改名"喜多院"。
寺庙最引人注目的是 540 尊石佛像,每一尊都是由当时不同的著名匠师雕刻而成,各自呈现出不同面容和独特造型。此外,川越市“一番街”也十分有名,是日本重点历史保护街区。“一番街”是一条以传统“藏造町家”(仓储型民居)为特色的商业街,道路两旁陈列有古代日式钟楼、住宅、店铺以及近代西式教堂、银行、商会等建筑。
每年十月第三周的周六周日,川越市的小江户会举行一年一度的传统活动"秋祭",场面盛大,穿着传统服装的人们推出绚丽豪华的彩车,威风凛凛地在几条藏造街列队游行,竞相用笛子、大鼓演奏音乐,配合传统舞蹈表演,到晚上热闹气氛达到高潮。游客行走在街区中仿佛"穿越"到江户时代,感受德川幕府时期的风土人情。
日本历史文化街区保护的做法
在日本,文化遗产被当作是财富进行保护,所以有法律《文化财保护法》。1950年制定的《文化财保护法》,将此前的《古社寺保护法》《国宝保护法》《重要美术品保存法》《史迹名胜天然纪念物保存法》等予以综合,并进一步扩充了相关的保护制度。此后,《文化财保护法》历经多次修订,建构起了一个颇为全面和系统的文化遗产保护体系。
在这一文化遗产保护体系下,与历史文化街区直接相关的是“重要传统建筑保护区”制度。这是日本文部科学省为保护全国各地的历史建筑和历史街区等历史文化遗存,于1975 年制定的一项制度。与中国的历史文化名城的规划政策相似,日本通过设立“重要传统建筑保护区”,对具有重要价值的历史文化街区进行保护,以期实现历史文化资源的活态保护利用,助力城市可持续发展和城市文化名片打造。早在2013年,日本全国就已有61个地区的10546栋传统建筑被选定为保护建筑,104个历史文化街区纳入重要传统建筑群保护区。
日本的“重要传统建筑保护区”有一定的标准和分类。“重要传统建筑保护区”的认定标准有3 条:①全体传统建筑物的设计优秀;②传统建筑物及分布保持完好的原状;③传统建筑物及周围环境有显著的历史文化特色。只要符合其中一条标准的区域,就有可能被认定为“重要传统建筑保护区”。
由于各地特色不同,保护区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①村落;②宿场町(古代的驿站);③港町(即港口地区);④商家町;⑤产业町(因地方产业而闻名的地区);⑥武家町(武士集居的地区);⑦门前町(寺院门前发达起来的地区);⑧城下町(城堡周围的小城镇);⑨在乡町(农村中自然形成的物资集散地)等。
在日本,很多具有历史文化特色的街区都积极申请成为“重要传统建筑保护区”,目的是以重要传统建筑为保护中心,促进整个街区的环境治理和风貌改善,同时利用历史文化资源发展当地经济,使街区充满生机和活力。
但是,日本的“重要传统建筑保护区”不是由政府单方面设立,而是由该保护区域内的居民一起决定。他们对是否申请成为保护区进行投票表决,并由当地政府、居民代表及专家共同组成的规划工作组定期举行研讨会。再由相关部门制定保护条例,设置保护审议会,确定保护地区范围,完成具体的保护规划,最后经文部科学省审批才能成为“重要传统建筑保护区”。
对于“重要传统建筑保护区”,政府也不能利用行政指令强行干预,只能在保护区认定后,通过财政资金、宣传活动以及优惠政策来引导,鼓励一些民间自治协会、研究协会、文化保护协会开展居民行动的组织工作。例如,藏造建筑学会、街区景观整治委员会、旧城下町自治会联合会等,在宣传教育、制定规范、金融信贷、指导协助修缮、协调居民活动等方面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当然,成为“重要传统建筑保护区”,并不意味着传统建筑物的居民要从街区搬离,他们仍然生活在被保护的建筑物中,只有不违反原则规定,具体如何保护和规划也由这些居民决定,政府可以提供一些“修理”和“修景”的建议。
“修理”是指把传统建筑物修复成原来的样子。其标准是使传统建筑在外观上得到修复,同时在结构上增加必要部分的巩固优化。在“修理”过程中必须注意两个方面:一是要尊重建筑物的本来面貌,二是要以科学的调查为根据。
“修景”的对象是保护区内的非传统建筑,其目的是尽量使非传统建筑与传统建筑统一协调。“修景”则有一些难度,它包括对现有的非传统建筑的修缮以及对新建项目的规范。“重要传统建筑保护区”一般都制定了自己的“修景”规划,对非传统建筑的样式、高度、幅度,以及颜色、材料都有很详细的规定,并邀请一些建筑师、城市规划师做一些样板设计及街区规划设想。整个“修景”规划都是为了能形成一个良好的具有地区特色的历史景观。
但是否修理或修景,完全取决于所有者,政府不能强迫。一旦建筑物的居民提出申请,政府就会提供一半的维修资金,另一半则由所有者自己负担。修理和修景所修的也只是房屋的外观,而不包括室内。室内如何布置,怎么生活,完全取决于居民自己。在不破坏建筑结构和整体风貌的情况下,居民理所应当享受现代文明生活,这种活化保护与利用也是日本保护历史文化街区所追求的目标。
日本很多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行动都是一场自下而上的居民运动,所以很难在保护区的改造修缮中遇到所谓“钉子户”。具体原因为:一是街区居民是最热爱街区当地传统文化的,真正发挥了他们的积极性,历史文化建筑和街道就能得到最大限度的保护;二是日本国民十分注重脸面和声誉,看到左邻右舍已领取财政补助或修景完成,出于舆论压力和文化心理,即使最初不愿行动的居民,也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此外,日本也通过发展地下空间处理城市化发展与历史文化街区保护的冲突。从19世纪末至今,日本以地铁修建带动了地下街道、地下隧道、地下博物馆、地下商城等多类地下空间修建,并逐渐从被动基础开发向主动式规模开发、复合开发转向,与地上的历史文化街区融为一体、功能互补,既对历史建筑群落和历史景观提供了保护,也为城市区域开发提供了空间,满足了居民的现代生活需要。
思考与启示
日本历史文化街区保护的相关法律制度已经实行近30年,这些法律制度的特殊性在于贯彻了“社区营造”理念,使居民意愿和权益得到了充分重视:一是当地居民们有权利决定是否设立保护区以及实行保护规划,保护规划也是由政府、居民代表和专家共同组成的工作组协商制定,政府更多是提供资助和引导,鼓励民间协会组织居民行动;二是居民仍然可以生活在受保护建筑中,不影响建筑结构和风貌下可以保全原本生活方式,也有权管理受保护建筑的修缮改造工作,而政府也积极运用现代科技和规划设计解决城市现代化下的保护与发展的张力。所以,日本的历史文化街区保护制度,虽然目的是为了保护日本全国各地的历史建筑和历史街区等历史文化遗存,但是实行这项制度还是以当地居民的利益为根本,发挥当地的历史文化资源优势,发展保护区经济,提高当地人民的生活品质,实现活化利用和动态保全。
我国有类似的“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制度,以及专门的历史建筑和历史文化街区保护文件。其核定标准基本上与日本“重要传统建筑保护区”一致。在当前我国的社会治理体制下,要合理借鉴日本历史文化街区保护经验,可以关注以下三点:
一是发动普通居民和社会组织参与规划。在政府和专家的指导和建议下,让普通居民和社会组织对于如何保护和利用好街区历史文化资源有参与决策的充分权利,也对保护改造工作拥有较大自主权,并以制度形式落到实处。
二是注意历史文化资源的活态保护。开展活态保护,特别是对具有空间利用和功能再造价值的历史建筑和街道,应当发挥原有的建筑区域功用,通过创意设计和创新改造,使街区承载的历史文化资源充分盘活,在保护中利用,在利用中传承,实现从“静态保存”迈向“动态保全”。
三是尊重历史风貌和文化景观。历史文化街区的复原要在科学调查和专业研究的基础上进行,尽可能以旧修旧、尊重历史,贴近和保持原有风貌与功用,这样街区的特色才会越来越突出、越来越有魅力。
参考文献:
[1]余雯雯.保留历史文化街区 就是保护传承好历史文脉.钱江晚报,2020-11-01.
[2]廖开怀等.历史文化街区微改造与活化利用的策略研究——以广州市为例.城市发展研究,2022,29(05):1-7.
[3]温士贤等.城镇化进程中历史街区的空间重构与文化实践——广州永庆坊案例.地理科学进展,2021,40(01):161-170.
[4]“川越”到江户时代:日本是如何进行历史街区保护的?.公众号“律媒桥”,2020-03-31.
[5]苏东宾.日本的重要传统建筑群保护区制度——以佐贺县肥前鹿岛为例.规划师,03(2005):88-91.
[6]周 详.以川越为例探讨日本历史街区的保护与社区营造.南方建筑,2017(6):94-99.
审核:施剑